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篇名: 逆風走過夜闌珊
作者: KAO老鬼	日期: 2013.10.22　　天氣: 　心情:

當孤單成為一種生活方式，它便不再是標榜特立獨行的徽記，而是真實的存在。南井沒有忘記在她十八歲那年和精神科醫生的對話。狹小的空間像廢棄的微縮廠房，南井和醫生面對面坐著。醫生問的問題到現在都記憶猶新：你是否經常做噩夢？你是否有過輕生的念頭？你

當孤單成為一種生活方式，它便不再是標榜特立獨行的徽記，而是真實的存在。南井沒有忘記在她十八歲那年和精神科醫生的對話。狹小的空間像廢棄的微縮廠房，南井和醫生面對面坐著。醫生問的問題到現在都記憶猶新：你是否經常做噩夢？你是否有過輕生的念頭？你是否對一切事物失去了興趣？南井當時的回答現已記不清了，只記得最後的結論是：輕度抑鬱。

南井不想記起高中時光是怎麼度過的。晚上放學回家，每每抬起頭見家中無人，頓覺院牆之間夾逼難喘，頭頂流移的星辰像是要將時空翻轉似的，南井多希望能把自己捲入輪迴裡。待到子夜時分，孤獨就肆無忌憚地逼近。南井一個人躺在床上，緊握著手機等待永遠不會收到的信息。夜晚怎忍心如此漫長，窗外安靜得可怕。南井努力尋找哪怕極微弱的能讓她感覺到生物存在的聲音。黑暗從四周慢慢收斂來，南井覺得自己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收緊，身體裡像有成千上萬的蠹蟲聚攏來，在恐懼裡迅速爬衝到腦頂，無路可走，瞬間就要崩潰。她依然緊緊握著手機，彷彿網絡從世界另一端燈紅酒綠的繁華傳來了鼎沸的人聲，她從中聽到激情的喧嘩和重量。等到夜色不知辰卯，她才漸漸睡去。幾乎夜夜如此。

小時候的事，南井都是在餐桌上聽來的。三歲那年，有一回哭著要買氣球，未得同意於是嘟起小嘴，沒招呼一個巴掌打過來，片刻驚恐之後卻未引來眼淚決堤，南井只是怔怔地呆著，嘴唇受驚地往裡縮，恨不得在哭聲溢出之前吞進喉嚨裡。賣氣球的阿姨看了心疼，說小孩子打不得，可隨後就是一陣破罵，長大以後聽得的髒話想必那時就听過了。十歲那年，第一次收到的花蓉月餅卻被鄰居拿走，失落悵然之時，輕車熟路又是一個耳光，發攏掛在眼珠和鼻樑中間，像戰場上帶刺的柵籬。講故事的人說著笑著，臉扭曲著，表情複雜。十八歲生日那天，一場預料中的家庭戰役將南井的憧憬拆解地支離破碎。她正在臥室回憶昨晚噩夢的奇異，隔壁突然炸開一個聲音：“王八蛋，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乾的事！”接著是一陣你推我攘，你方揭發，我方辯解，到最後一錘定音，女方摔門而去。南井說那年寧願不要禮物，也不想再看到附著咒怨的軀殼。

“我算是瞎了眼！我怎麼會養活你這麼個沒心沒肺的東西！”

“其實我很疼你，你不要放在心上……”

“就憑你？離開我你能活得成？”

“你小時候長得特好看，大家都是長大以後肯定是個美女……”

“你以後是生是死我才不管！”

南井在這樣的矛盾中生活了二十年，冷言冷語像冰絲一樣捆住南井如同一顆無力的蠶。

對於南井來說，孤獨彷彿是與生俱來的。當白晝的興意闌珊，夜幕像密封的木箱沉入深不見底的海水那般絕望而壓抑，孤獨就從紀念銅牌上擺脫封印的密咒洩漏出來，流過童年因怯懦引來的欺凌和玩弄，狡猾地繞過麥田輕逗的玩耍，來到三尺台上凌亂不堪的愚蠢的指責，在荳蔻年華的衣衫上烙下不完美，接著經過不留情面的抨擊自我主張的謾罵而不被發覺，彎彎曲曲，左轉再右轉，九十度直奔花樣青春，讓刻意掩飾的厚積多年的矛盾不遮羞恥地暴露在人群面前，堵住肺泡直到窒息。

孤獨在昏暗燈火下的地牆上，孤獨在蟲蟻密蝕的洞穴中，孤獨在凌晨兩點詭異的安靜裡，孤獨在盛夏紅薔薇的韌刺芒，孤獨無處不在，孤獨無時或缺。

麥稈菊花瓣像細雨紛紛飄落，埋葬南井不願憶起的過往。她無數次聽到關於因家庭矛盾選擇拋棄生命的案例，其實早在得抑鬱症的時候，南井就有自殺的選擇。 “自殺是一種懦弱的行為”，後來她這樣聽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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